一字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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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BASARA貳】共譜未來之音 第四章:前田慶次覺悟一戰,雨幕中的悲傷(上)


  咚、咚──

  足以震響心律的鼓聲單調且緩慢敲打著,那一敲一打的拍子有一種極緩的規律包含其中。

  當鼓聲逐漸營造出肅穆嚴謹的氛圍後,悠悠蕭聲吹奏而起,帶著三分蕭瑟。

  然後女子低沉微啞的幽幽嗓音唱起歌來,背景迎合的是一曲古典音樂。

  音樂深幽蕭索,歌詞在女子飽含深情的唱功之下,觸動著人心中最柔軟的一塊地方。

  透過歌聲,眼前彷彿真實呈現出一道畫面──

  被迫交戰的人啊、那可悲可嘆的身影已被世人看透,有同情、有憐憫,亦有惆悵……

  音樂漸沒,徒留蕭聲做最後的掙扎。

  再然後,鼓聲又一次規律地敲打起來,這一次卻給人一種壓抑的詭譎之感。

  直到這一首曲目結束,眾人依舊久久無法回神,沉浸在不安、緊張與悚然的氛圍中。



  山道間,躂躂躂地馬蹄聲急促響徹,兩匹馬一前一後地直往前奔。

  「真的──不去越後了嗎?」佐久賀武拉扯韁繩、一踢馬側腹,加快速度地追上前頭的少年。

  凌瀨煦瞥了他一眼,然後控制著馬駒降下速度,原本隨著狂風揚舞的斗篷緩和下來,過長的布料輕輕搭在馬背上。

  「嗯。」凌瀨煦應答一聲,一張五官精緻俊俏的臉顏隱藏在帽兜底下,看不清表情,只聽他語氣堅定地說:「不去越後,現在最要緊的是奧州那邊。」

  「但是前田馬上就要和上杉開打了,夾在兩者中間的前田慶次……他是你在這個世界交到的朋友,不是嗎。」

  凌瀨煦沉默片刻,坦言道:「我確實很在意慶次……」那一晚與前田慶次的談心,雖然他的話語有如實傳達到對方的心口,前田慶次也的確有所振作,但是煩惱的根源並沒有解決。

  豐臣秀吉想徹底掌握天下、將日本打造以致脫胎換骨。前田慶次則是認為豐臣秀吉想建立的那個天下是錯誤的,他並非無法理解如今日本的衰弱,可那絕不是想掌握天下的理由,絕對不是。兩個人對天下的想法相悖,從一開始就站在對立面上,倘若想要阻止豐臣秀吉就必須拿起武器對抗,但是前田慶次做得到在豐臣秀吉面前揮舞刀劍嗎?

  凌瀨煦不知道前田慶次和豐臣秀吉究竟有何糾葛,可是能夠令前田慶次如此在意、糾結以致到徬徨和牴觸的地步,可見他們倆人過去交往甚深。

  而現在,加入豐臣的前田利家又因豐臣的命令行軍,即將攻打越後上杉,前田慶次再一次面臨兩難的局面,一方是親人、一方是好友,他絕對不會想看到他們打起來,勢必會趕去阻止前田利家,可前田利家會願意聽他一言嗎?

  若阻止不了,前田最終和上杉交戰……

  那一晚,他曾向前田慶次這麼說,『只要照著心中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但是,無論如何,慶次都必須自己做出抉擇,我就算現在趕去越後、去到他的身邊,也只能在一邊旁觀,根本幫不上什麼。」凌瀨煦說到這語氣微頓,接著又道:「慶次和利家哥之間,誰都無法介入。」他們叔侄之間的事,只能由他們自己去解決、去做個了斷。

  聽完他的話,佐久賀武微微斂眼,不再言語。

  「……我相信慶次。」佐久賀武聽到凌瀨煦再度開口,抬眼看向他,便聽凌瀨煦用著堅信的口吻說:「無論慶次會站在哪一方,即使痛苦、即使難過,也一定會是那個當下最正確的選擇。」

  「那麼、那個『最正確的選擇』可真是悲傷哪。」佐久賀武深有意味地評語道。因為不管選擇哪一方,前田慶次都必須拔出刀劍,忍著心痛對付對立的那一方。

  凌瀨煦眼眸微斂,接著小踢一下馬駒側腹,加快腳程。「快點吧,得趕在豐臣秀吉之前抵達摺上原!」他自顧地終止了話題。

  原本凌瀨煦在前夜聽完佐久賀武對目前各勢力的分析,打算再休養一天之後出發前往越後。前面就說了他其實在意著前田慶次的情況,加上與上杉謙信、前田利家都有些交情,所以對於前田和上杉即將開戰這件事,他認為是目前最緊要的。雖然一方面他也有些擔憂伊達,但是他相信即使失去了右眼,伊達政宗也絕對不會被擊潰在那一場動亂裡。

  因此,在算好前田軍尚需要一天的時間才會進入越後的勢力範圍,並且佐久賀武的房舍位於上野和下野的國境交界處,距離越後不算太遠,騎馬的話約莫半天路程就能抵達,凌瀨煦才會決定一天後再出發,如此也能趁一天的空檔時間,將身上的傷養好些,起碼在趕路的時候不會讓傷口輕易裂開。

  其實,如果有疾焉的話,他們就不需要騎著馬趕路,但是疾焉在與水朱月的那場戰鬥裡也受了不輕的傷,尤其風冥那一爪子雖然不致命,卻也是下了狠招,所以當疾焉確認主人性命無憂後就回到雕片裡沉睡療傷了,直至他完全恢復之前,凌瀨煦不打算召喚他出來。

  計畫都安排好了,偏偏趕不上變化。

  今早凌瀨煦和佐久賀武將一切都打理好之後,正準備前往越後時,佐久賀武收到來自出雲秀天的信息,內容除了傳達竹中半兵衛於昨天出發前往安藝之外,竟還寫著豐臣秀吉也繼竹中半兵衛之後離開大阪城!

  豐臣秀吉是獨自帶領私兵離城的,所以沒多少人知道他離開大阪,若不是出雲秀天清晨時將要出發前往駿河,想著離城前與豐臣秀吉告知一聲結果卻沒碰到人,不然也不會知道對方竟然不在城內!

  可是豐臣秀吉會去哪裡呢?若說是去支援竹中半兵衛,那也不合理,因為竹中半兵衛此行是先與毛利元就完成同盟協定,還不到攻打四國的時機,所以豐臣秀吉應該不會往西方走,不是往西便是往東,可是東方有什麼令豐臣秀吉在意的嗎?縱然出雲秀天有著過人的才智,卻也不見得往往都能立刻推斷出一個人或一件事的動機,因此他只能先將這個意外消息趕緊傳給佐久賀武,讓佐久賀武看著辦,當然、他也想著,說不定此時應該已和佐久賀武會合的凌瀨煦能作出判斷。

  看完信息之後,凌瀨煦用一點時間細細去推敲、排除不合理因素後,他得出豐臣秀吉也許是去奧州的結論。西方的動向在竹中半兵衛與毛利元就確定同盟之前,是不可能讓豐臣秀吉動身出手的;而東方這邊,前田和上杉的一戰既然已經策劃好了,豐臣秀吉也不會去插足其中打亂安排。近江、越前等兩國在豐臣已確定會掌握天下之前不能動,那麼便只剩下甲斐的武田和奧州的伊達。

  至今為止,針對東方諸國的包圍網,只有甲斐武田受損最低,不知為何,在失去宇都宮和小田原之後,豐臣沒有再針對武田進行下一步計畫。而奧州此時引爆周邊小國動亂不說,伊達還失去了重要的軍師龍之右目,可說是整個東方諸國遭豐臣算計最嚴重的。

  看起來就像要先把奧州……不對,應該是像要先將獨眼龍徹底擊潰!

  若從這一點去考慮的話──之前率領豐臣軍前往奧州支援攻打伊達的竹中半兵衛不只沒有成功擊敗伊達政宗,還反而被對方擊傷……那麼,豐臣秀吉會不會是在意著這件事,才會獨自帶兵離城,決定親手解決令竹中半兵衛都得不了手的伊達政宗?

  儘管這只是凌瀨煦的推論,沒有一個明確的證實,但機率很高,很有可能豐臣秀吉的目標就是伊達,那麼現在在摺上原平息動亂的伊達政宗就有危險了!

  於是當下,凌瀨煦決定取消前往越後的計畫,轉而趕去摺上原。

  現在的伊達政宗不能對上豐臣秀吉!凌瀨煦只希望能夠趕得及、在豐臣秀吉與伊達政宗碰面之前──

  一定要趕上啊!


***


  就在凌瀨煦和佐久賀武趕往摺上原時,前田利家終於率領軍隊進入越後國境,並且也與上杉謙信對上了。

  既然兩方軍隊都碰面了,也就是說前田慶次未能成功阻止前田利家。前段時間從春日口中得知前田即將攻打上杉的消息,前田慶次經過一番掙扎後,還是在天明時駕馬趕路想要阻止前田利家行軍,然而當他半路攔截並衷心盼望對方能夠停下聽他一言時,卻未能得到回應,前田利家根本不願理會他,甚至連施捨一眼目光也沒有,就那樣筆直率領著軍隊晃過擋在路中間的前田慶次。

  前田利家在用行動表示,已經無須多言了,他不會改變心意。

  天空逐漸密集烏雲,空氣中帶起的風也多了些冷意,還能微微嗅到濕氣的味道,雖然尚沒有閃電雷聲伴隨,但照此情形看來即將要下雨了。

  而在這陰沉的天氣裡,前田軍與上杉軍涇渭分明,兩軍無聲對峙,氣氛肅然凝重。

  直到上杉謙信馭著坐騎白駒緩緩現身,這份僵持的氣氛才流動起來。

  前田利家看著停在上杉軍前的上杉謙信,沒有遲疑,他踢了一下戰馬側腹,同妻子阿松一起往前移動,並朝著上杉謙信揚聲道:「想必閣下就是越後軍神上杉謙信公,在下前田利家,現統領加賀國領土。」

  「妾身為其妻,阿松。」阿松繼前田利家之後開口。

  上杉謙信看著來到他面前的前田夫妻,唇邊掛著淺淺的笑意,微微頷首:「兩位鼎鼎大名,久仰了。」

  前田利家沉默下,隨即又道:「此前,侄子慶次總是受您照顧……」

  「犬千代大人,如今對方乃是沙場上的敵人!」阿松見前田利家似是有客套寒暄之意,趕緊出聲打斷,提醒道。

  前田利家看向阿松,眨下眼睛,嗯地一聲點點頭。確實,現在可不是能夠友好地招呼客套幾句的時機啊。

  「上杉大人。」前田利家重新將目光放到前方,打量下上杉謙信身後只聚集一隊的士兵,神情凝重地說:「莫非您打算只以這等兵力迎戰嗎?即使是有軍神之美譽的您……」

  以軍力判斷,相較於輕甲著裝的一隊上杉軍,前田軍兵數龐大幾倍,且其中還有一批後援的火槍兵部隊,在如此軍力懸殊的情況下正面開戰,上杉軍只能一再被壓倒擊潰。

  在絕對武力面前,任何智謀計策都形同虛設。

  然而上杉謙信非但沒有因前田利家充滿警示意味的話語動搖,神情依舊冷靜淡漠,薄唇輕啓時,語氣還夾帶一絲悲憫地說:「我無意讓這越後的原野,染上戰亂之血。」這意思分明是不願在越後的勢力範圍內開戰。

  理所當然地,聽到他的答覆,前田利家和阿松都露出詫異的表情,不約而同地腦海迅速閃過一道想法,這是……對方打算不戰投降?

  當然不是。

  「還請速速退兵吧。」上杉謙信未給予前田夫妻反應過來的時間,接著繼續說下去:「利家大人、阿松夫人,吾已將上杉全部軍力派往加賀了。」

  「什麼!」前田利家瞳孔緊縮,驚呼出聲,身後的阿松也一臉驚疑。

  「不只是閣下的城池會被攻陷,自然、將無辜百姓捲入戰火也在所難免,此便是爾等意欲與豐臣聯盟企圖侵犯我領土的報應。」上杉謙信抬眼直視著前田利家,口吻疏離又冰冷,「當然,若現在你與我一戰,越後勢必納入閣下的掌控,但在此之前,加賀便已成為我上杉的囊中之物。」

  前田利家稍稍抓緊韁繩,眼底醞釀著憤怒之火,「就是說,在我軍進軍的同時,閣下已經派兵從另一條路向加賀進軍了嗎?我對此難以置信!」他想不到眼前堂堂軍神居然也會使出這種卑劣狡猾之計!

  上杉謙信仍是不為所動,「想必,閣下的斥候不久之後就會十萬火急地前來回報吧,然而到那個時候就為時已晚了哦。」

  前田利家垂首咬牙切齒,心底猶疑不定,表情掙扎。

  「犬千代大人……」阿松擔憂地望著丈夫。

  「我軍絕不能撤退!」前田利家攥緊韁繩的手用力得指尖微微泛白,「秀吉大人和半兵衛大人是出於信任,才將討伐上杉的這一重任交付給我們──」說著,前田利家側身下馬,拔出背後的三叉戟直指上杉謙信。

  「這一切全是為了建立富庶之國啊!」

  「但加賀的子民成為人質……」阿松提醒著前田利家這點。

  前田利家沒有回頭,視線依舊緊盯著還坐在戰馬上的上杉謙信,雖心有不忍,卻還是做出了決定:「我當然也會保護我的子民!在打倒上杉大人之後,我就會馬上回去奪回一切。」

  「……」阿松柳眉緊蹙,視線看向前方的上杉謙信,眼神中掩藏不住憂慮與心焦,對方畢竟是越後軍神,是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唯一承認的宿敵,即使是前田利家的豪槍,要戰勝上杉謙信絕非易事。這般思忖著,阿松也下馬走到前田利家的身旁,拔出她專用的薙刀。

  前田利家驚詫地轉頭,未待他開口便聽阿松揚聲道:「請將此處交給阿松應付吧!」態度很是堅決。

  「妳在說什麼啊?!」

  「犬千代大人請儘快趕回加賀。」

  「妳這是什麼蠢話!」前田利家忍不住暴喝道。

  「請您無須擔心。不久之後,擊潰伊達的蘆名、南部及津輕等軍隊隨後就會抵達。」阿松眼神微微一瞇,目光中攝出絲絲銳氣。

  「可是……」前田利家還想說什麼,耳邊就聽到喀鏘一聲,轉頭看過去便見上杉謙信已經下馬,並拔出懸掛在腰側間的居合刀,將銳利的鋒刃對準他們。

  「那麼,吾的對手便是夫人了?」上杉謙信眼神不帶一絲情緒地盯向阿松,語氣極為冷酷。

  「正是。」阿松立刻提高警戒,揚聲應答。「請儘快動身吧,犬千代大人!絕對不能讓加賀的子民遭遇險境!」她催促著呆立不動的前田利家。

  「……我要出招了。」上杉謙信微微伏低身子,擺出攻擊架式,出招前倒是先好心開口提醒那對前田夫妻。

  「隨時候教!」阿松捏緊薙刀,心神全集中在上杉謙信身上。

  就在兩人沉默對峙中,在雙方準備好攻擊的前一刻,前田利家終於有所動作了,他猛然伸手握住薙刀的長柄身,出聲喝止:「且慢,阿松!」

  阿松愣怔一下,詫異地看向前田利家。

  內心煎熬又掙扎的前田利家,終於真正做出決定,他看向前方嚴陣以待的上杉謙信,微微一頓,挺直背脊、收回三叉戟,身上的敵意瞬間散去,他說:「我們回加賀。」

  放不下被當作人質的加賀子民、又無法放任妻子獨自面對敵人,前田利家還是下達了撤兵的指令,領著一眾前田軍立即撤離越後。


***


  轟隆──

  滴。滴。

  厚重的烏雲完全遮蔽湛藍的天空,嘩啦啦地降下豆大冰冷的雨,而從雲層中也開始打響轟隆轟隆的刺耳雷鳴。

  凌瀨煦和佐久賀武在雨勢變大之前,已經先找了一處樹蔭躲雨,然後拿出防雨的斗篷和斗笠換上。

  趁著佐久賀武忙弄著安置在馬駒上的裝備以防被雨打濕,並掏出些飼料餵給兩匹馬吃時,無事可做的凌瀨煦站在樹蔭底下稍作休息,他微微抬起下巴,有些出神地望著烏雲密布的天空。

  不知道越後那邊的情況如何了?凌瀨煦腦海想著前田對上上杉的戰役,此時他並不知道因為上杉謙信的計謀,身為主攻方的前田利家未戰就撤兵,在加賀子民受到威脅的如今,前田利家不得不妥協,率領前田軍急速趕回加賀。

  「小煦──該出發囉!」餵好兩匹馬飼料後,佐久賀武朝躲在樹蔭下的凌瀨煦叫喚道。

  凌瀨煦聽到叫喚聲立刻回神,回應一聲『好』後便攏了攏披在身上的防雨斗篷,踏腳走出樹蔭,接過佐久賀武遞給他的韁繩,腳下一跺,橫跨坐在馬背上。等佐久賀武也上馬之後,兩人繼續趕路。

  與其同時,比起兩天前行軍緩慢的速度,前田利家已經率領前田軍於一個時辰內離開越後國境,在即將進入越中的國境河川交界處遇上上杉軍隊,此軍隊正是根據上杉謙信所訴,被派遣前往加賀攻陷城池的精銳軍。

  前田利家停馬,神情凝重地望著擋在前方、似早已知曉前田退兵而等候在此的上杉軍,沉聲道:「如今唯有應戰一途了。」

  「是。」阿松收斂驚詫的表情,沉下臉應道。

  然後在前田利家的指揮下,前田士兵們個個抄起武器,一邊緊繃精神警戒、一邊朝上杉軍緩緩移動。

  但他們沒有想到,上杉軍不只眼前的這一眾精銳軍隊而已,在踏入淺水河道中即將與其對上時,潛伏在樹叢裡的另兩隊上杉軍乍然冒出,將整個前田軍左右分夾包圍住。

  前田利家視線一一逡巡周圍,眉宇間深深一皺:「被包圍了嗎……」

  「犬千代大人……」阿松似乎從上杉軍這般架勢中察覺到什麼,向前田利家猜測道:「難道、上杉大人是想兵不血刃地逼我等投降……」

  前田利家嗯地一聲沉吟,「上杉謙信大人,正如慶次所說的是一位良善有心的武將。」事已至此,他能猜出上杉謙信的計謀背後真正的用意,恐怕適才上杉謙信威脅的已派兵前往加賀是虛晃的,真正目的是讓身為主將的他動搖並下達撤退的命令,之後為了讓他徹底打消攻打越後的念頭,讓遠超過前田軍兵力的上杉精銳軍隊留守在此,等前田軍退回到此地時開始依令行動。

  「但是──!」前田利家用力抓緊韁繩,眼神犀利地瞪向前方的上杉軍主力,心中的鬥志燃燒起來,為了贖罪、為了目標,他不能在這裡棄槍投降!

  「擊潰上杉軍!」

  前田利家跳下馬,再度拔出他的武器三叉戟,這一次終於下達進攻指令!

  「噢──!」前田士兵們高舉武器大喝,氣勢瞬間湧上外放,紛紛朝包圍住他們的上杉軍奮力殺去。

  上杉軍的精銳軍隊之領頭將士,見此一情勢,便也拔出刀劍指示上杉士兵們予以反擊!

  冰冷的雨水不停下著,斷斷續續的雷鳴轟隆作響,即使是在如此惡劣的天氣裡戰鬥,前田軍也好、上杉軍也好,兩方的將士們仍舊氣焰高漲,鏗鏘鏗鏘地四處響起武器對武器碰撞的尖銳聲,然後有人倒下再不起,也有人解決一個再轉身去面對其他敵人。

  戰況兇猛激烈。

  前田利家解決一個又一個上杉士兵,而他的妻子阿松雖然也在一邊揮舞著薙刀,但還是有分些心神在前田利家那,當注意到前田利家被幾名上杉士兵包圍受困,阿松喚出家寵大鷹相助。

  雖然前田軍氣勢高漲,但是隨著戰鬥越久,局勢越加不利,上杉軍畢竟軍力上佔了好處,被上杉謙信派遣的士兵又個個驍勇善戰,依目前形勢來看,前田軍雖尚還能勉力應付,卻不能再拖下去了!

  轉眼間,前田利家和阿松被數名上杉士兵四方包圍,夫妻倆都對此戰役的局勢了明於心,腦海急速想著對策誓要扭轉前田的劣勢。

  就在這時,有一人馭馬趕到!

  只聽一聲突兀的馬駒鳴嘶徹響,前田慶次操縱著座下馬兒,躂地從一方上杉士兵後面跳躍進包圍網,落在前田夫妻面前。

  「慶次!」乍一見到侄子出現,前田利家臉上泛起笑意,但是當他對上前田慶次一雙堅定肅穆且帶著覺悟的眼神,瞬間就明白了那雙眼裡想要表達的意思。他收斂笑意,語氣低沉地開口:「看來你不是來助陣的。」

  前田慶次跨下馬,雙腳落到冰冷的河水中,視線沒有受到雨幕影響,他直勾勾盯著前田利家,攥緊尚待在鞘裡的刀身,輕輕應了一聲:「啊,既然你已下定決心,我也打算不惜付諸武力來阻止你們!」一邊說著,他一邊微微伏低身子,將大太刀橫置在胸前,右手抬起握上刀柄,緩緩將大太刀從刀鞘裡拔出來。

  「慶次!」阿松聽到他這麼說,忍不住焦慮一喚。

  前田慶次聽到阿松的叫喚,忍住心中的抽痛,繼續面無表情地說下去:「前田戰勝就等於是豐臣的勝利,對此我無論如何,都實在不能坐視不理!」他拔出了大太刀,將刀鞘隨手一拋,用泛著寒光的鋒芒對準前田利家。

  雖然前田慶次嘴上冷酷的這般說,但或許另一方面也是無法忍心讓親人和友人再互相殘殺下去,如果說這場戰爭無法避免、如果非得分出一個勝負不可,那麼便由他來!他選擇參戰、選擇站在前田利家的對立方,決心予以擊倒──這場背後受豐臣操作的殘酷戰役就由他親手結束!

  「我明白了。」

  「犬千大大人?」阿松看著前田利家也握緊手中的三叉戟,重新擺起攻擊架式,心臟撲通狂跳。

  前田慶次注視著前田利家將三叉戟對準他,嘴角斜勾,眼底戰意熊熊燃燒:「要拿出真本事喔,利哥!」

  「無論何時,在下都是全力以赴的!」前田利家攥緊三叉戟,話音剛落,他便搶先攻過去!

  前田利家扯開喉嚨放聲怒吼,朝前田慶次不斷予以猛烈的突刺攻擊!

  正面迎擊的前田慶次集中注意力看準突刺的軌跡,揮舞大太刀一一擋下,就在一瞬間看準時機,冒險側身閃避突刺一擊時,斜插在髮間的羽毛頭飾被三叉戟擦過落下兩根,不過他也順利地讓大太刀沿著進攻軌跡格檔開三叉戟,趁著前田利家突刺被破來不及反應,他用力揮下大太刀就要砍中前田利家的肩膀──千鈞一髮之際,前田利家勉強握住三叉戟擋了下來。

  「就算用武力征服對方,終有一日也會被他人以武力鎮壓,為何你就不明白這一點!?」趁著這段格檔的間隙,前田慶次終於忍不住把心裡想要對前田利家說的話,全數說了出來。

  「就是為了避免這種後果、為了避免這種蠻橫不講理的狀況重演──」前田利家用力掙開現下僵持的局面,腳下一跺往後退開,重新擺好架式。「所以我現在才非戰不可!」

  「慶次、犬千代大人!」阿松站在一旁觀看這對叔侄倆的對戰,眼裡佈滿濃烈的憂慮不安。不要……「都快住手吧!為什麼你們一定要兵刃相向?!」

  正當阿松忍不住想上前阻止時,從那兩人處瞬間爆出強烈的氣旋,令她再也踏不出一步。

  睜眼仔細一看,便見前田慶次和前田利家再度朝彼此猛烈進攻,兩人一來一往,一時之間竟分不出勝負。

  「豐臣想建立一個強大的國家,若是豐臣打造的天下,就不會再有那種悲劇發生了!」揮舞三叉戟的間隙中,前田利家猙獰著臉色揚聲說道。正因為他曾經在第六天魔王麾下做事,親眼見識到在魔王恐怖力量的侵略下,那一齣又一齣上演的悲劇,所以更能切身體會如今的日本有多麼殘破不堪。

  烽火連天,兵荒馬亂,禍亂相踵──那該是多麼一幅空前慘烈的地獄景況,生命不斷消逝在戰火裡,弱小的百姓只能被任由蹂躪、踐踏,在這個混沌的時代似乎連自尊都難以保留。

  國不國,家不家,彷彿一切氣數已盡。

  可是豐臣不一樣,豐臣秀吉並非魔王,他雖然擁有著絕對武力,卻並非只是以武力兼恐怖統治天下而已,豐臣秀吉是確確實實想要打造出一個強盛富饒的日本,讓日本人從此以後既無須內憂,也不必忌憚著外面的世界。這就是,前田利家為何主動與豐臣結盟之故。

  為了總有一天將徹底強盛起來的日本、為了曾經投身於魔王麾下而贖罪──前田利家必定支持豐臣!

  然而,他的侄子前田慶次卻不願回應他的想望,因為前田慶次不認為在豐臣秀吉統治之下的日本會是真正的強盛。

  「那傢伙想要建立的,並不是利哥心中所期盼的世道!」

  前田慶次大吼著,用力格開三叉戟,再迅速地橫下大太刀,命中前田利家的腹側,趁前田利家吃痛之際,又手腕翻轉,藉由刀的逆刃擊打在前田利家的左肩和腹部兩處,迫使前田利家忍著身上的痛意往後退開。

  幾息呼吸喘氣之間,前田利家抬眼瞪視著前田慶次,緊接著怒吼一聲,再度揮舞三叉戟直攻過去!前田慶次立刻用大太刀抵擋,然後側身虛閃,用逆刃再一次擊打在前田利家的左肩上。

  前田利家吃痛,但不甘示弱,他迅速反應過來,攥緊三叉戟,看準前田慶次毫無防備露出來的側腰,用力擊打下去,將之擊飛!

  前田慶次啊地倒在河水裡,很快又站了起來,雙手攥緊大太刀,邁開步伐朝前田利家迅速攻過去!兩人再次一來一往迎擊,不時地彼此就會擊中對方身體的部位,而當前田利家擊到前田慶次的右臉頰,同時、前田慶次也看準那一瞬間的時機,揮下大太刀二度擊中前田利家的腹部。

  前田利家搖搖晃晃地退開,手掌捂著二度重傷的腹部,氣息粗喘,他咬牙切齒,用力地竟將嘴唇咬破流出一絲血痕來。「我不會退讓的!」

  「喝啊啊啊──!」

  前田利家放聲怒喝,再一次燃燒鬥志、再一次揮舞武器,氣勢一分不減地邁開步伐直擊而去。

  前田慶次雙手緊緊攥住大太刀,正面迎對前田利家的攻勢。

  碰地一聲巨響,兵刃相接碰撞的那刻,帶起一波大大水花。

  遠處崖邊上,趕到現場的上杉謙信目睹到這場戰鬥那一刻的劇烈,視線鎖定住與前田利家交鋒的前田慶次,眼中閃過一絲傷感。

  慶次、你……

  畫面轉回,河川交界處,那兩人交戰這麼久了,身上都帶著傷不說,體力也因為惡劣的天氣幾乎消耗得差不多,接下來將會是最後一擊了吧。

  前田利家忍受著身上的痛意,催動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隱約中似乎聽到愛妻阿市滿是擔憂的呼喚,他心底輕笑著,自嘲現在的狼狽不堪。深呼吸一口,他重新振起精神,氣勢全開,肉眼可見的橘芒鬥氣顯現纏繞在周身,他大喝一聲,拚盡全力朝前田慶次揮下猛力的一擊!前田慶次來不及防備側肩受到一擊,而趁他吃痛時,前田利家又揮著三叉戟,往前田慶次的胸前避開致命點突刺下去!

  前田慶次感到胸前劇烈一痛,被刺飛出去的他,恍惚中似乎聽到很熟悉的聲音,腦海閃過令他至今都還留戀不已的一幕──那片晴朗的天空、盛開櫻花的樹下,他傾慕的女子寧靜美好地站在粼粼湖邊,然後在櫻花飛舞中緩緩側過身,絕美的容顏面向著他,櫻唇勾起一抹迷人的笑意。

  然而畫面一轉,女子毫無生息地倒在地上,她的身下緩緩流淌出一灘怵目驚心的血泊。而那個殺害女子的人、對女子痛下毒手的那個高大身軀──

  「秀吉──!」

  前田慶次猛然睜開眼睛,暴怒一喊,他迅速調整身體,站穩好之後,將剛好抵在腳邊的刀鞘拿起,並與大太刀的刀柄合併一起,變成一振長刃,雙手緊緊一攥:「利哥,抱歉了……」他高喝一聲,渾身散發絢爛的櫻粉鬥氣並集中在刀鋒上,然後用力向下一斬──!

  鏗地,前田利家唯一戴在身上的盔甲被打飛,然後比剛才更加劇烈的水花爆裂開來,剎那間河水以前田慶次為中心點向四方席捲,水浪狂速退潮,正在對峙中的前田軍與上杉軍都受到波及,不得不暫時停下。

  距離兩人最近的阿松待河水平息後才睜開眼睛,甫一入眼便是加賀前田的領主、她心愛的丈夫仰倒在潮濕石地上的畫面。

  退潮的河水緩緩歸位,失去意識的前田利家半身被浸泡在冰冷的水中。

  前田慶次渾身狼狽,垂首看著前田利家,冰冷的雨滴打在身上,似乎也透過身體打在心處,雖然他擊敗了前田利家,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心底只感到很冷很冷。

  在他恍惚之際,耳邊聽到武器的鏗鏘聲,他抬眼看過去,便見阿松雙手執著薙刀對準他,痛心又憤怒地朝他揚聲道:「拿起武器吧,慶次!」

  前田慶次沉默地注視著阿松,既沒有回應,也沒有再握上大太刀。

  「請退下,阿松夫人。」這時,上杉謙信踏入河川裡,緩步朝前田慶次他們走去。「前田的大將已身負重傷了。」

  「……上杉大人。」阿松微怔地看著走近的上杉謙信。

  上杉謙信一邊走到前田利家身旁,一邊用著一絲悲憫的口吻道:「為了心愛的人、為了他們的未來,有人舉劍、亦有人捨劍,兩者都沒有是非對錯可言。」

  「妳的侄子選擇捨劍,他的舊友則是選擇舉劍,而妳的丈夫也同樣做出了選擇……眾人皆是如此。」他蹲下身,伸出右手輕輕點在前田利家的眉宇間,似是做著祝禱一般,然後將前田利家已經冰涼的身體抬起。「希望全民齊心、天下太平的心願,利家大人與慶次都是一樣的,可這又是何等諷刺啊。」

  阿松嘴唇微抿,棄下手中的薙刀,她走到前田利家的身邊,不顧河水的冰冷雙膝一跪,從上杉謙信手中接過丈夫的身體,緊緊抱著懷中體溫涼透的男人,終於忍不住鳴咽一聲,眼淚混合著雨水滴流而下,低低啜泣。

  前田慶次看著阿松抱著前田利家悲慟不已的模樣,自己也感到喉嚨一陣發緊,鼻間酸澀,熱燙的眼淚滾在眼眶中打轉,強忍著不讓落下。他攥緊拳頭,緊緊閉眼、抬頭仰天,心中的悲傷、酸苦、沉痛等等交雜在一起,壓得他幾乎快喘不過氣。

  好難受、好冷啊……

  這場雨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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